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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舒畅带来的结果是言萧晚上睡了久违又舒心的一觉。
早上起床, 值班的吴爽已经回来了, 看到她的手臂很高兴地说了句：“言姐的伤包扎好了啊，还是关队靠谱。”
言萧想起昨晚的情形，似笑非笑地回了句：“那是, 多亏了他了。”
在他们数次正面交锋中，关跃要么是行动让她屈服，要么就是忍让回避。他有时候是绅士的, 有时候又是霸道的, 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 琢磨不透, 甚至有点神秘。有时候言萧甚至会想，他之所以这么吸引自己，除了外表，恐怕也有那么点气质方面的原因。
反正从没见过他像昨晚那样生气, 简直像是被激怒的困兽一样。现在回头想想, 也许是她把话说得太直白了？
没有人会注意到宿舍里发生的这点事, 毕竟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考古界的伟大发现给吸引住了。
言萧虽然没参与其中, 但有吴爽在, 基本上发掘的动态都被她详细地汇报了，想不知道都难。
这群大半数都还年轻的队员正值血气方刚, 正当满腔情怀, 他们根本没有苦和累的概念，这两天完全是早出晚归的工作，朝着心中的目标奋进。
对言萧而言这是好事, 她乐得清静。
今天早上十点，据说是发掘的重头戏。言萧还是没去凑热闹，顶着慢到死的网速刷着上海的新闻和天气。
吴爽倒是一早就去围观了，这会儿回到了宿舍，站在门口叫她：“言姐，老裴同志请你去一趟。”她管裴明生叫老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外号。
言萧很佩服她的精力，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值班，回来只睡几个小时，白天居然都不困。她放下手机：“叫我去干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言萧只好走一趟。
吴爽没有跟过来，她独自走到墓坑边，那里如今设了个扶梯，上下很方便。周围没有别人，只有裴明生站在那里，身上的西装外套沾了些许的灰尘，他侧着头在轻轻地拍。
“师兄找我？”
裴明生看过来，冲她温和地笑，伸手指了一下下面：“快看，通往那个未知迷宫的大门终于开启了。”
难怪特地叫她过来。言萧看过去，原本的贵族墓还完好的保存着，在甬道入口的右侧却开启了新的入口，看起来足足有三米多宽。
裴明生走到她身边，指了一下对面：“你看到了什么？”
言萧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上看，对面像是一幅竖起来的画——淡蓝的天，阳光倾泻，荒野里一片青葱的蔓草，波浪一样在风里起伏。这画面到了中间被切开了一刀，那一刀就是厚厚的土层，下方是深暗的泥坑，宽阔的入口横亘其间，古老的台阶延伸下去，边角里露出遗留的一两只陶罐和破碎的工具。
这是一幅古怪的画面，上面是现在的自然原野，下面是古代的生活场景，一时间叫人无法分清时间和空间。台阶上的陶罐像是随时会被人拾起去取水，上面的荒草像是千年前就生长成了这样，从没枯败过。
“是不是有点神奇？”裴明生有些感慨：“不像我们在观望历史，而像是我们就身处在这历史里，古今交错，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
“嗯。”言萧的确有这种感觉。
“那条大鱼给这里取了个代号，叫陷地之城。”裴明生笑了笑：“别的我不敢苟同，这个名字倒是取得很好。世人生前筑石为城，死后陷地为城，在这一幕面前，人生的百年只是过眼云烟，瞬间就是千年，现在即是永恒。所以现在站在这里，你有没有一种我们已经共度完千万年光阴的感觉？”
言萧手插在口袋里，朝他看了一眼，这话听在耳朵里让她觉得有点古怪。
裴明生看向她，耸了一下肩：“这大概就是考古人仅有的一点浪漫了。”
“师兄在我面前浪漫干什么？”言萧愈发觉得古怪了。
裴明生轻轻托了一下眼镜，神情居然有点局促：“言萧，我这是在向你表白。”
“……”言萧惊讶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回味不过来。
难怪四周都没人在，他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实在太过突然，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一出恶作剧。
“我知道这很突然，”裴明生抿着唇笑了笑，白净的脸上有抹微微的红：“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高老师不在了，我想照顾你，经过这次的事，我更希望能给你一点安全感。言萧，我想给你一个家。”
言萧僵着没动，告白的话她不是没听过，还听过不少，但都不是裴明生这样的关系，所以她才没有调头就走。
她不知道裴明生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念头的，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她也从不主动给他电话，总是他嘘寒问暖地来电问候。这种关系在她心里看来跟爱无关，裴明生对她多半是一种关心，甚至是一种同情。
她不需要这种情感，也不需要什么家。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家，没想过要多一个人出来陪伴，那种稳定的关系会让她不安。
“我觉得师兄你的责任感用错地方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我自己过得很好。”
言萧说这话时语气很轻松，脸上还带着笑，她不希望这尴尬的话题破坏什么。尽管裴明生这次骗了她，但这些年对她的好她还是记着的，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弄得下不来台。
裴明生倒没有被拒绝后的尴尬，神情看起来反而有点担忧：“是因为他吗？”
言萧愣了一下：“什么？”
“陆廷森。”
猝不及防地就听到了这三个字，言萧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心里却没有多少波澜。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已经成为一个前男友的代称，没有悸动，没有甜蜜，也没有多少痛苦。
“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人说过我们很像，我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
言萧涩涩地笑了一声：“你们一点也不像。”除了对人都很温柔之外，其他的真的一点也不像。
裴明生皱着眉：“你这么多年不恋爱，我还以为你是一直放不下他。”
“我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吧，师兄怎么会这么想？”
裴明生吐了口气：“那是为什么？”
“也许是审美变了吧。”言萧迎着太阳眯着眼，这是真话，她现在一点也不喜欢温柔体贴的男人了，她喜欢……
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身上的白衬衫敞着，露出的背心包裹着结实的胸膛，长腿后面是被阳光拉扯出来的斜影。
从刚才言萧看到的那幅画面里，他静静地走过来，穿过了现代的荒原，踩到了古代的土层，时空和历史都被甩去身后，这一刻眼前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关跃停了下来，隔着墓坑看着这里。
言萧的思绪被他的出现打断了一刹那，又一点点回笼，想起那晚的交锋就把视线转开了。
太阳已经移到了正中，她觉得话题该结束了：“师兄忙吧，今天的话就当没有说过。”
裴明生苦笑了一下，站着没有说话。
言萧走回了宿舍，在床上坐了会儿，掏出了手机。
之前她就有离开的念头了，现在裴明生这场突来的告白正好加速了她的决心。
机票买好不久，吴爽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晃了回来：“言姐，一起去吃午饭吗？”
言萧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就停了一下：“麻烦你跟我师兄说一下，我明天早上回上海。”
吴爽的眼睛都瞪圆了：“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啊，我又不参与发掘工作，还留着干什么？”
言萧艰难地扣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可能是动作太大，吴爽看不下去了，走上来给她帮忙，手上帮着忙，嘴里又忍不住劝阻：“那也别说走就走啊，华教授跟关队都还不知道呢。”
“不用告诉他们，跟我师兄说一声就行了，让他给我安排个车。”言萧把包提起来试着背了背，还真是沉，忍不住“啧”了一声，到这儿后买了太多东西了。
她又把包打开，把能用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放在吴爽床上：“这些就算是贿赂，你就别劝我了行吧？”
吴爽连忙推辞：“这里面好几套名牌衣服呢，我平常穿不到的。”
“你是嫌旧吧？”
“没有的事。”
“那就收着。”
吴爽说不过她，又没了劝她的理由，怏怏不乐在旁边站着，好一会儿才终于出了门：“那我去跟老裴同志说一声吧。”
“去吧。”
言萧收拾好了东西，推开窗看了一眼，这片荒无人烟的地带，她从来时就心不甘情不愿，现在终于可以走了。
吴爽很快就回来了，据说已经传达到了消息，裴明生也没说什么。
言萧也就放心了，把明天出行的时间编了个短信发给了他。
白天的事就像一个小小的插曲，大家都是成年人，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没必要去追根刨底，该揭过的时候就得揭过，以后还是师兄妹。
可是吴爽始终沉浸在离别的情绪里，一整天都闷闷的，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她也没去值夜班，就待在房间里，眼睛老是看着言萧。
言萧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过，还真没被一个姑娘这样盯这么久过，躺在床上按灭了灯，总算是阻隔了她的视线。
黑暗里吴爽忽然问了一句：“言姐，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随缘吧。”言萧回答得很官方。
特地定了个闹钟，早上五点的时候，手机在枕头底下的震动就把她给吵醒了。
言萧起床收拾了一下，吴爽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天淡蓝淡蓝的，还带着一层水白，太阳也还没冒头。
她背着包走出宿舍区，在路口边上站着，没看到裴明生的车过来，也没看到裴明生，却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吉普车。
晨光里黑色的车身沾了一层露水，关跃坐在驾驶座里，外面地上落了好几根烟蒂。
言萧瞄了他一眼，把东西扔去后座，想了想，还是坐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真是不好意思，居然惊动关队来送我。”她假笑着客气了一下。
关跃什么也没说，倾身过来扯了安全带扣在她身上，目光落在她脸上，沉甸甸的一触，然后坐正拧了钥匙。
汽车在荒野里开了出去，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但言萧心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居然看到有人说关队不举呀！你们这样真的……真的……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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