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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的话像是一颗深水炸弹, 把他的脑子炸得一阵嗡响。
Arthit呆呆地看着Not的眼睛, 突然, 一阵熟悉的恶心感又袭了上来。
他顾不得多说话, 便示意Not停车, 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Arthit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除了泛起的酸水, 他几乎也吐不出什么来。
但是这样反而让人更难受。
Not抚着他的背, 焦急地低头询问：“Arthit，没事吧？”
让好友看见自己“孕吐”的模样，不管怎样都让人觉得窘迫。
可是也许是因为在Not面前失态得多了，现在的Arthit也已经顾不得这些。
他摇摇头，接过Not递上来的水和纸巾，把什么都收拾好了，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爸妈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吗？”
Not深呼吸一口, 低声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
暖爸暖妈的托付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张口的契机。
Arthit听见他的回答, 脸上又有些苍白。
爸妈从小到大都很少强迫他做什么, 凡事尊重他的意见。
可是Arthit知道, 其实一直以来, 他们都不想他生下这个孩子。
男人生子，原本就有违天理, 未来的几个月，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凶险等着。
他们担心他, 自然不想他冒险。
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个话题。
也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提起过, Arthit这几个月以来, 一直都刻意忽略了那个可能的选择。
把孩子……拿掉吗？
他下意识地抚上那已经隆起的小腹，早已经波澜不兴的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Arthit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Not说的那个选择对他来说才是正确的。
他一个大男人，怀孕生子原本就危险，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只要他在人后躲着几个月就能完成的。
要是能够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还好，万一把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他欠父母的，恐怕又要多个几辈子都还不清。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他心里害怕过，惊慌过，甚至也厌恶过……却从来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Not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个问题。
“Arthit……”Not又想开口说什么。
Arthit抬起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打车回家。”
“可是……”Not低头看了看他的肚子，“你一个人可以吗？”
Arthit拍了拍宽松的外套，勉强自己对他露出个微笑：“没事的，现在我也顶多就像是发胖而已，何况天这么黑了，没人会注意到这个的。”
Not却还是满脸犹豫。
“你刚才说的话，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Arthit低声道。
Not终于妥协，对他叹了口气：“那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Arthit赶忙点头应下来，Not这才在他的目送下驱车离去。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这还是Arthit第一次只身走在街头。夜色中路灯闪烁，路上行人匆匆，却都已经与他无关。
人都说天地浩大，Arthit以前却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渺小。
一直到与Kongphop分开，他才终于明白了在这浩渺的世界上踽踽独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寂寞吞没。
可是突然之间，他的身体里就被赋予了另一个悄然成长的生命。
这或许也将是他与Kongphop最后的关联。
一想到这一点，Arthit的心脏就忍不住一阵紧缩。
“最后”这个词，真是充满了苟延残喘一般的挣扎与无奈。
曾经与Kongphop那么亲密无间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有天会用在他们身上。
可惜世事无常，不到临终的那一刻，有关于一辈子的幻想，终究也就只是幻想而已。
难道他真的要把他们之间这最后的关联也亲手斩断？Arthit闭了闭干涩的眼，心头掠过一丝无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Kongphop此刻能在他身边。
如果Kongphop在，不知道是会欢天喜地地让他把孩子留下，还是会对这样的他避如蛇蝎。
想到后面那一种可能，Arthit的心里居然感到一阵浓浓的委屈。
说来奇怪，明明在所有人面前，他都可以假装坚强，可是哪怕只是想到Kongphop这个人，哪怕这个人早已经不在他身边，他的脆弱还是在一瞬间就袭了上来。
只是想起他，就已经觉得委屈。
委屈到想趴在他肩头好好哭一场。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
Arthit张开眼，看向远处那一排细细碎碎的璀璨灯光。
原来这里居然离那座桥这么近。
他曾经在那里问过Kongphop，是不是了解了他全部的缺点之后，依然还是会喜欢。
Kongphop回答时的灿烂笑容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Kongphop没有食言，食言的人是他。
相对于莫名其妙就被甩掉的Kongphop而言，他似乎是连自怨自艾的资格都没有。
Arthit木然地走上那座桥，看着倒映在江面上起伏的灯光，忍不住喃喃地道：“Kong……我要怎么办？”
“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Kaka好不好？”
“虽然我们的基因结合不了了，但名字还是可以作弊结合一下的。”
Kongphop笑吟吟的模样似乎出现在了远处那空旷的江面上，言犹在耳。
“Kaka……”Arthit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犹豫着要将肚子里的孩子拿掉的时候，又想起这个名字。
他像是中了邪似的，一边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边不停呢喃着那个名字：“Kaka……Kaka……”
这是他跟Kongphop的孩子，他们的Kaka。
他怎么舍得亲手杀死它？
突然，那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想要回应他似的，居然在他的手边轻轻地动了一下。
Arthit心里一窒，难以置信地僵住。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悄悄地在他肚子里翻了下，动作那么轻微，却又那么分明。
这是Arthit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它这迫不及待的动作，似乎是在默默谴责着Arthit动过的某个念头。
“你怎么能想要扔掉我呢？爸爸。”Arthit好像听见它这么说。
Arthit的鼻头一酸，刹那间便掉出了泪来。
然而孕吐却并没有因此就绕过他，还来不及调整情绪，Arthit便又忍不住抚着栏杆，低头一阵干呕。
他肚子里已经连口水都没有，也就只能干呕。
Arthit疲惫地顺着栏杆，一点点地滑坐在地上。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他身旁，Not从那辆车上下来，焦急地奔到他身边：“Arthit，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这一路上，其实都在悄悄地跟着Arthit。
Arthit摇摇头，抬起脸来，看着满脸关心的好友。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么踏实的笑容。
“Not，我决定了，要把它生下来。”
“它的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叫Kaka。”
Kaka，爸爸没有动过要把你拿掉的念头，一刻也没有。
因为你是因为有那么两个人如此相爱，才来到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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