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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沧沧海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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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堂宾客听闻之后皆是哗然,连卢家人都难以置信名声至高的元愁师太会在此时亲自登门拜访,她可是从不过问俗事的,就连给先皇太后讲经都是太后亲临灵源寺道场听教,今日却不请自来,这一尊驾突临让卢远植都有些失措。

    还好黄夫人这些时日常去灵源寺听经,多受元愁师太点拨,算是与师太有交情,连忙率府中女眷与卢远植卢远泽一道去前院迎接。

    元愁师太年近六旬,身安体健,着玄底白纱衣,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出家人一贯的严肃,又会显露出长者的慈悲亲切,别有风骨,独到韵味,身后跟着四个年轻僧尼,最前的一个手中捧着黄布锦盒。管家迎着师太进府门,相国夫妇与卢远泽迎面而来,远远地就向师太拘礼。

    “不知师太尊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卢远植谦恭道,他虽不是佛家信徒,但卢家长辈信佛者众多,他自小受影响,又知元愁师太盛名,自然以礼相待。

    元愁师太还礼,温和笑道:“不请自来,扰了这大好喜宴,是贫尼之过,还请相国大人与夫人原谅贫尼才是。”

    黄夫人连忙道:“不不不,师太一向不问俗事,今日却为我这痴儿大婚而下山,实在是我们卢家莫大荣幸,哪会是扰了?是让我们卢家蓬荜生辉了!若早知师太要来,我们定会亲自去灵源寺迎接的,这真是喜上加喜,还请师太入内,赏光吃我儿一杯喜茶如何?”

    元愁师太摇摇头:“多谢贵府盛情美意。黄夫人也知贫尼从不过问俗家之事,但黄夫人多年来常在贫尼道场中听经,只要贫尼在长安便没错漏过一场,甚是虔诚,很有佛缘,今日夫人的大公子大婚之喜,贫尼除了来道贺一声之外,还为新人带来一样佛家宝物,以保吉祥安泰,还请新人收下。”

    她身后的弟子把锦盒打开拿出宝物,黄夫人当即认出,这是灵源寺的三大镇寺法器之一——金佛钵,奉于主殿金佛身上已有数百年之久,如今却被请到卢家,这真是再没得比的至宝贵礼了。

    卢家人连连道谢,晋轩王等也盛情相邀元愁师太进堂,师太推脱不过,只好答应进正堂吃一杯喜茶。

    他们拥着师太往里走,这时大多数宾客都在堂上席间坐着,心里好奇也不好随意进出的,师太刚踏入堂内,众人未来得及起身寒暄,但见顾清宁径直快步走上前来,在元愁师太面前跪下,磕头叩礼:“有幸与师傅偶遇此间,弟子顾清宁拜首。”

    众人更是讶异,传闻这元愁师太从不收俗家弟子的,为何顾清宁能直唤师傅?

    而元愁师太面容慈祥,浅笑道:“原来是清宁啊,快快起来,让师傅瞧瞧,你父亲兄弟何在?自从得知你母亲去世,师傅就一直挂心着你啊……”

    顾氏父子上前见礼,顾清宁眼眶微红,道:“师傅回长安之后,清宁便想去灵源寺拜见听教,但身体一直不好所以耽搁了,还请师傅原谅。”

    元愁师太轻抚她的肩,道:“无妨无妨,你心中有佛便是佛家人,又何须进寺叩拜?只要功课不要怠慢了就好。”

    一番叮嘱,意思明显,他人心间却是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大多人还停留在前一段时间的顾家丑闻中,就等着看顾家人在卢家的婚宴上会惹出什么笑话以证实他们的猜测,未曾想过会有元愁师太这一节。

    黄夫人问道:“莫非顾小姐是师太的高徒?可师太不是不收俗家弟子的嘛?”

    元愁师太携着顾清宁的手入席落座,回道:“收与不收还是要看佛缘的,清宁自小就拜入了佛门,一心向佛,颇有慧根,且她是带发修行,早已发愿终身不嫁一生事佛,确是贫尼唯一的俗家弟子。”

    此话一出,是真叫众人心中唏嘘,而卢家人也终于明白,元愁师太来此,不是为给卢家送镇寺法器,而是为给顾家送这么一句话。

    顾清宁早已立誓终身不嫁。

    一语解长日流言之祸。

    之后元愁师太提出为卢家新人颂念佛经祈福送愿,并让顾清宁与她一起在院中颂经,顾清宁的表现完全是深知佛礼,颂经打坐,焚香结业,娴熟虔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其他佛门弟子无异,众人见识过后纷纷对先前流言变了看法,知道她不嫁原由后,原先嘲弄顾清宁的官眷小姐都对她有了敬意。

    这于顾家和卢家来说都是解困之举,如此局面不但安了晋轩王与众人之心,也安了卢家人之心,但于顾清宁而言,是自加桎梏,净了名却困了身。

    佛事做完,元愁师太告辞,宴席继续,众人待顾家人已是另一种态度。满堂华彩,礼乐又起,顾家人依旧在末席吃酒,顾清宁没再动过筷子,卢远泽接着敬东堂的宾客,人群嚷嚷中望向这边,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宴至末时,宾客去向主人新人敬酒,这一角只余顾家三人,他们看着堂上热闹人群,顾清桓问道:“满城权贵共聚一堂,父亲,你可看出我们能与谁人为盟?虽知父亲筹谋,但孩儿愚笨,一直留心,也没个主意。”

    顾清玄自斟一杯酒,望向堂上首席,笑道:“有何难的?只要看这满堂宾客中,谁最为盛情,谁送的礼最厚,谁与卢相国并肩而坐应酬最欢,我们就可与谁为盟。”

    三顾的目光齐齐落在卢远植身侧,他右边坐着晋轩王,这是亲家不算宾客,而他正与左边之人推杯换盏对饮正酣,那人与他同样位高权重,并携几车豪礼来贺,席间与卢家人敬酒最多,与卢远植密切之态甚至超过晋轩王,卢远植也将他视为上宾不敢怠慢分毫,那人就是——三公之一,御史大夫,殷济恒。

    三顾看过一眼,尔后相视一笑,默契地碰了一杯,然后一齐去首席给卢家人和晋轩王敬酒。

    喜宴将罢,三顾告辞,他们向外走着,顾清玄在前,长子长女紧随其后,皆是布衣简装,穿越满堂锦袍华服,走出富丽明堂,步伐平稳,缓缓而去。

    依照礼数,管家送客,他们一走,当面还客气的相府管家瞥了下顾家人送来的礼盒,不屑地轻声嘲弄道:“带着这么粗陋的礼物就敢来相府吃喜酒,这顾家人,真是够可笑的!”

    不想被旁边的乔怀安听到,他望着三顾的背影,凝神思量,一时不语,后来微微摇头,兀自轻叹,“如此境地,从容而来,从容而去,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