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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释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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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空后来也不多想,想多了头疼,也不敢直接问师傅,即便问了很有可能得不到答案,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师傅,已经深夜了,您早些歇息吧,自从塔下地宫被发现到现在一个礼拜了,吃的越来越少了,本来我们一天只有两餐,

    这倒好,您废寝忘食,忧心忡忡,刚开始几天还能吃一餐,自从被拒进入地宫后,干脆不食一餐了,仅仅依靠这些茶水苦撑,整整瘦了一圈,弟子看着心疼,每日关注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发掘进展,这下好了,方丈下午通知说是明天省上宗教局将会派人前来协助,您这下可以放宽心了,至于之前的所担忧的一切这回有我们自己人争取了。”

    “真的吗?太好啦!早就应该派人来了!明天是这,你跟着我前去迎接,一定要让来宾感受到我们法门寺的热情。”在智空的印象中,这是师傅第二次隆重的迎接贵宾了。

    上次的嘉宾如果说是商界人物,院中对于接待的方式是否隆重存在争议,那么这次来的可是省上宗教局的专员,政坛人物,按照属性划分的话,属于同宗。全寺上下的意见趋同,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更加重视啦。

    就连不太露面的方丈这次也特别提出要欢迎列队。

    当智空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时大吃一惊,这个一头卷毛,身体瘦高,穿着时尚,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要非得说他长相不足之处,细看的人会发现他的两耳耳郭要比同龄人偏大一些,耳垂格外分明,自己多年来在严师座下听教,未免成熟了早些,失去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与顽性。

    这个年轻人倒也没摆谱,看到一群身着僧衣的团体站立在山门广场,自己却也没被这种气势吓倒,双手插在兜里,向着大家走来。率先伸出了右手呵呵一笑:“你好,我叫释禅,陕西宗教局一处调研员,负责本次法门地宫出土文物的汇总以及记录。”

    方丈也同时施礼问候:“你好,欢迎来到佛门圣地法门寺督导工作,刚才你说姓释,老僧没有听错吧?”

    释禅看着面前慈祥的大师被自己名字所困惑的无辜表情,兴奋地想要大笑起来,可是又一想,这是什么场合,在众多佛门高僧面前岂能失态,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校园里的大学生了,代表的是宗教局,代表的是政府机关,双手迅速后背拉拢,微微摇晃着身子,憋红了脸,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不雅的大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口泛着银光的白牙开门见山般立在方丈面前。

    方丈颌下雪白长须被其口腔内的气流吹动,身边的几个高僧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不懂礼貌,冒犯了住持的尊容,欲出言呵斥。“你们……你们怎么听到我的名字都是这个反应?”

    用手极力捂住嘴巴的释禅皱着眉骨发问。方丈仍旧一脸从容,并没有责怪这个年轻人的意思,目不转睛的观察着他慢慢解释:“释性乃我佛门宗派第一主姓,莫说找遍我整个寺院,就算是社会上也寥寥无几,只有禅宗世代住持才衍此姓。”

    不假思索的释禅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夸奖自己的姓氏,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姓名是我爷爷所起,或许我们祖上本姓史,为了沐沾佛祖的灵光改姓也不一定哟!”

    方丈慧心一笑,慈眉上挑:“看来你与我佛门颇有缘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寺监院真棠法师,考古发掘一事我已全部交给了他,你俩今后少不了交流。”

    真棠法师迎前一步,释禅也侧着身子,两人目光相溶,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法师,其面相圆溜,动作质朴,比起刚才的方丈亲和不少,嘴、鼻、眼三处连接到一张脸上,再加上收放自如的笑容,对了,活像一只藏在深山的老虎,看来这佛门领袖,形态各异呀。

    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年轻人的真棠法师这般亲近看到他的长相五官,实属罕见。他这半生阅人无数,除了自己亲收的关门弟子智空相貌奇特之外,此生再无第二人,今天这个场合竟然发现了与自己弟子面相奇异不分伯仲的第二个年轻人,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巧遇,还是命运的安排。

    横眉似峰,志高也;

    耳郭似月,心亮也;

    耳垂宛圭,势盛也;

    侧痣似火,性直也;

    鼻梁上曲,其福薄也。

    刚才还一大群人,如今行走在这长廊下的只有他们三人了。

    看样子,真棠法师想要将这个青年人带进自己的房屋好好聊聊,支开了别的弟子,只留下了贴身的智空。释禅倒也没多想,来到人家宝地,自己是客人,当然客随主便,再说了,从第一面见到他们师徒二人就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说不上来是因为其外形,还是发自于内的魅力。

    经常与寺院宗派中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们这些人身上有着异于普通人的‘法力’,不管是道教还是佛门中人,也有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姓名太特殊了,被周遭人经常拿来说笑,潜意识中粘连了佛尘,有种断绝不开的诡力,尽管自己是无神论者,长久工作于宗教系统,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不受其牵绊,这或许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分吧。

    本来是来到此地工作的,由于礼貌性的举动,也没成想这么快已经坐在了法门寺监院的屋子里,在屋后皂角树的庇佑下,屋子里的确要比广场上凉快许多。一路上也没怎么喝水,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法师弟子端过来的这杯凉茶,有些不好意思让人侍奉,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用客气啦,还是我自己来吧。”

    智空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半笑着退后,真棠法师神色轻松笑言:“既来是客,徒儿尚且能为一流浪者端饭,又为何不能为终日奔走于宗教事务不辞辛劳的同门中人递茶呢?若是今日弟子不在身边,就算是老僧也会为你端茶倒水的,

    建国以来,百废待兴,道教不盛,释家不振,初期还曾有人扬言取缔宗教,我等能够寻找到这一方丛林实属幸运,后来浩劫安渡,改革开放迎来了一次发展机遇,上有领导百年大计,下有尔等辛苦奔走,佛教日见浩光,这些都离不开你们上层的努力与支持,所以老僧早就把局中工作人员当成同门对待了。”

    没来之前就听说法门寺的僧宝不是一院之主而是真棠法师,今日听其言好像找到了答案。刚开始轻松自如的释禅这会儿已经坐立不安了,身形坚持未动,脸上仍旧笑容相配,侧着身子洗耳恭听,可是喉结至胸腔慢慢地渗进了一剂五味杂陈的液体,不能说这个味偏酸,有点甘甜,可是滑到肚子,发挥脑壳之后才感觉这股味没那么简单。

    这番言辞若是对旅游部门或者自己的某些领导来讲,肯定会异常高兴,觉得法门寺不虚此行,回去之后说不定还会争取一些好的宗教政策。可是自己偏偏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对于这份工作充满了期待,想要认真做好领导交给的每一件事,说是不明白这位宗师的意思却也不糊涂,不认同他的观点倒也没有直接反驳的理由,干脆来个息事宁人,不可因小失大,开罪任何一方。

    正当自己准备寻隙开口时,真棠法师难看的脸色使得他把话又咽了下去:“实在抱歉,肚子忽然不舒服,智空,你来陪客人,为师去去就来。”

    身后的智空眼疾手快搀扶起了师傅,慢慢送到了门口:“师傅不用担心,应该是近日少食所致,屋子里尽管放心,我自会应付。”在释禅的邀请下,智空这才徐徐坐下,如果没有客人的主动邀请,虽是同龄之人,一贯尊师重道、克己复礼的智空断然不会坐下,他习惯了久久站立在师傅身后,有时候一个上午不说一句话的感觉。

    有时也在想,自己的童年为何与众不同,在那个条件艰苦的岁月里,同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而自己却终日枯坐木凳,静立佛前,也想像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样,有着一份自己热衷的工作,上过一所仰慕的大学,走过诸多热闹的地方,见过形形*的外人,可是都是奢求而已。

    所幸的是自己从那个被人抛弃的婴儿已经茁壮为懂事的成年,所幸的是自己仍然还顽强的活着,并且遇到了今生的大恩人,受到了他多年的教诲,是他让自己不仅活了下来,还认识了这个世界,教会自己的吃住行,生存下来的一切,包括认识事物的思维方式,人生三观。

    要说自己也有毕生事业的话,那这个事业的主线肯定是围绕着师傅,认真仔细聆听师傅一生的教诲,一丝不苟办好师傅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释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感觉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同龄人眉宇之间暗藏着一股坚毅固执的劲头,冷峻是他能够想来评价对面年轻人的第一个词汇,大概又是自己多想了,好像寺院里面的年轻僧人长相都如他这般,毕竟从小生活的环境大相径庭。

    别说寺院了,一个从小生活在乡村的孩子与都市孩子的思维方式、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更何况是宗门玄道了。

    可是自己就受不了沉默寂静的蔓延气氛,就算是没话说也要找话,又或者干脆离开这间屋子,这也不妥,一会儿法师来了,看到自己不打招呼就离开了,那可是对其大大不敬,不符合家教礼貌。

    于是从包中掏出了零食,放到了桌上,智空惊奇的发现他的右小拇指竟然没有指甲盖,“你师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舒服了?”一瞬收回袖中询问。

    原本料想面前冷木一般的年轻人好久才会回答,没想到对方回答倒也爽快:“你有所不知,我师父自从宝塔地宫挖掘之后,日夜诵经,无暇饮食,今天终于撑不住了,再加上这黑茶本就有溶解脂肪的奇效,本就没多少脂肪,还要陪你直饮三杯,这不是变相的自损吗,肚子焉能不疼,恐怕这个夜晚不宁了。”

    一刻钟的闲谈功夫,真棠法师如厕回来了,看到桌上的一碟点心,一双疑惑的眼睛瞟了弟子一眼,心想最近寺院来了不少考古队员与各级领导,院里的开销勉强维持,这点心不说多么名贵,实在是没有过多的余钱购买,这不知所踪的开支应该不会是心爱的徒儿所为,当然了,即使在钱粮充足的年代,他也没这个胆子,不经师傅允许擅自花费。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后院的方丈所赠,那也不对呀,方丈素来不喜好这等油物粗点,这么看来,这盘摆放整齐的点心应该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所有,他远从省会赶来,途中荒凉,饭店不多,所以自备小吃来充饥。

    “哎呀,就受不了你们佛门中人,吃个东西还要细想半天,您也不用问了,这当然是我的,半月都没怎么进食了,明天的录宝会您可不能缺席呀,这肚子里面没东西,明天怎么有力气参会。”释禅有些着急说道。

    真棠法师笑而不语,捏起了点心含在嘴里,尽力不发出太大的响声。

    “对了,大师,刚才您的话没有说完,我也没有听明白,时间也不早了,你这边一说,我还要去现场瞧瞧。”这回真棠法师也没有绕弯子:“你是个聪明人,老僧的意思也是整个寺院的心声,就是希望将来塔下地宫中出土的我佛舍利能够留在原地,至于其他的什么文物宝贝,我可以向方丈申请一件不留!”

    闹了半天,原来法师这般殷勤招待,万般伺候就是为了此事,按道理说,出土于法门寺的佛门宝物理应长期存放寺中,可是这等罕见之物省上宗教、考古等诸多部门肯定会进行研究,这一旦研究起来,归还时日可就不好说了,再说了,现实的法门寺不同往昔,盗贼轻易进入,为了圣物的安全考虑也不会按照僧人们的意愿而行。

    良久考虑之后,释禅喝下了已然炙热的茶水:“我明白大师们的苦心,身为一个宗教机关的基层人员,我会遵照上方的指示,不让宝物有所闪失。”放下了手中的白色茶杯,快速离开了房间。

    瓷杯落桌的声音久久漂浮在屋子上空,师徒二人没有一个出门相送,就像是桥墩一样立在湍急的河流中,闷不作声,任其冲击。

    傍晚时分,寺院围墙外古槐树上的乌鸦‘谷呱谷呱’几声便向北飞去,远处的凤凰山静谧远遁,宛若佛祖深睡时的模样,皎洁的月光照进窗户半开的真棠法师屋子里,两只嗡嗡的瘦蚊暴露无遗。

    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法师此刻肚子里翻江倒海,潜伏在肚皮周围的黑茶半夜突击了,弄得法师难受极了,摸着墙边拉了灯绳,转悠的蚊子一下子没了身影,在书架旁随手撕下了一节卫生纸,蹭进拖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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